李毅：中国治理环境污染的阶段性措施

点击：  作者：李毅    来源：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研究员  发布时间:2015-03-21 15:23:43

 

摘要：《国家规划》第十八章第一节是“加快绿色城市建设”。《国家规划》第二十七章是“强化生态环境保护制度”。《世行报告》第4章“可持续性”的第一节就讨论中国的污染问题，中国的空气污染，中国的水污染。《世行报告》第25页也论及，中国有环境保护的法律规章，但是有法不依，执法不严，违法不究。《世行报告》第9章的标题是“推动绿色城镇化”，认为中国环保部门权力不足，应予扩权；环保部门不得使用环保罚款；建议中国城市尽快用气代替煤，用集中供暖代替各家各户自己取暖；建议在城市外环线以内的大面积上，规划城市用水；建议大规模、大面积集中处理垃圾。

 

正文：

       《国家规划》第十八章第一节是“加快绿色城市建设”。《国家规划》第二十七章是“强化生态环境保护制度”。《世行报告》第4章“可持续性”的第一节就讨论中国的污染问题，中国的空气污染，中国的水污染。《世行报告》第25页也论及，中国有环境保护的法律规章，但是有法不依，执法不严，违法不究。《世行报告》第9章的标题是“推动绿色城镇化”，认为中国环保部门权力不足，应予扩权；环保部门不得使用环保罚款；建议中国城市尽快用气代替煤，用集中供暖代替各家各户自己取暖；建议在城市外环线以内的大面积上，规划城市用水；建议大规模、大面积集中处理垃圾。

 

      限制16个500万以上大城市人口开放户口，一个重要原因，是难以解决这些城市的环境污染。北京的雾霾问题，已经吵得沸沸扬扬。怎样看待中国的污染？怎样治理中国的污染？美日欧的历史经验教训，值得关注。目前，人们的注意力大多在雾霾上面，实际上，耕地和水的污染，更为致命。

      有研究发现，中国五分之一以上的耕地污染，污染主要来自重金属等无机来源，而后会进入食品，最终影响到人们的健康。中国土壤中的主要无机污染物为镉、镍、砷这三种重金属。镉和砷是采矿业的副产品，可导致慢性病。长江三角洲、珠江三角洲和东北老工业基地的土壤污染问题较为突出。2013年4月，几批来自湖南的大米中被发现含有大量镉，一度使得湖南大米价格下跌达14%。湖南同时也是中国前五大铜、铅等有色金属的生产地区。土壤修复是使遭受污染的土壤恢复正常功能的技术措施，这一过程对技术要求很高，而且需要几十年的时间。在不同的条件下，重金属的反应也不同，这就令确定污染源变得困难，要把重金属从土壤中除去，可能需要把土地休耕数年。中国在最新的五年规划中提出，将投入人民币300亿元用于土壤修复和污染预防，不过有专家表示，相关成本要比这个数目多得多。

      有研究发现，在全中国七大流域中，面临的严重问题是水体污染和水资源短缺，主要河流有机污染普遍，主要湖泊富营养化严重。七大水系污染程度由重到轻顺序为：辽河、海河、淮河、黄河、松花江、珠江、长江。其中辽河、淮河、黄河、海河等流域都有70%以上的河段受到污染。全国700余条河流，46.5%受到污染，水质只达到四、五类；10.6%严重污染，水质为超五类，水体已丧失使用价值；90%以上的城市水域污染严重。水污染正从东部向西部发展，从支流向干流延伸，从城市向农村蔓延，从地表向地下渗透，从区域向流域扩散。长江，在重庆、宜昌、武汉、上海的郊区绕行，无数的排污口整日哗哗不停地向长江喷吐着毒液，无数垃圾堆沿江边堆放，堆多了，会自然滑进长江，江水涨高了，也会自然将垃圾带入江中，有特大企业把排污口延伸到长江江心，说这叫充分利用江水的自我净化能力，对于沿江生活的人们来说，长江既是沿江各城镇主要的纳污水体，又是人们主要的生活饮用水源。黄河，泥沙含量大带来的一大好处是净化能力极强，在青海被严重污染的黄河在流进中自我净化，尤其在到达刘家峡水电站库区后，经过沉淀，以一类水质流出刘家峡，但仅仅经过上百公里之后，在进入兰州市时就成了三类水，流出兰州市时成为四类水，流经白银市后又下降为五类水，大量工业和生活废水源源不断地被排入黄河。

      该研究指出：中国水污染严重的原因，一是工业污染。将来即使所有工业合理布局，污水全部达标排放，处理过的污水也是超五类的。二是城市生活污水，中国完全达到处理后排放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。三是农业污染，即农田施用化肥、农药及水土流失造成的氮、磷等污染，这个问题比较麻烦，中国是世界上使用化肥强度最高的国家。多种因素造成的复合污染，将使得中国水污染恶化的状况会越来越严重。另一个层面的原因有这么几点：一是整体的经济社会发展水平低下，社会管理水平低下。二是一些所谓的企业家道德水平低下。在发达国家，工业用水的重复利用率达到80%以上。而且污水一定要处理后达标排放。而中国水的重复利用率远远低于此。多数企业做不到污水完全处理后达标排放。发达国家平均每1万人就有一个污水处理厂，用以处理人们每日所产生的生活污水。而在中国，直到上世纪90年代中期，全中国的生活污水处理厂不到5家。武汉、重庆等绝大多数大城市生活污水处理率为零。都是直接排放。直到今天，中国还没有一座城市做到污水100%全部处理。要想尽早好转，必须实行全世界最严厉的污水排放、净水饮用标准，使中国成为全世界环保标准最严格、执行最严厉的国家。

      单就雾霾来说，也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。比如，就北京的雾霾而言，有研究表明，京津冀鲁占全球陆地面积不到0.3%，却燃烧了全球11%的煤，生产了全球15%的钢。煤炭燃烧是京津冀地区雾霾的最大根源，对二氧化硫和氮氧化物的贡献分别达到82%和47%。人类历史上的两次能源替代，煤炭替代薪柴、石油替代煤炭，替代能源价格都相对低廉。中国面临着两难的选择：一是，环境压力要求加快“煤改气”，但天然气与煤炭等能源的比价关系，决定了天然气市场拓展并无明显优势；二是，国内气源不足，国际资源价格高企，价格管制使得国内气价较低，影响了企业积极性，导致“气荒”问题多次出现。如果推进天然气价格市场化改革，短期趋势必然是气价上升，这又将进一步抑制天然气对煤炭的替代速度。与发达国家对煤炭清洁化利用有严格要求相比，中国的一大弊病是用煤不当。中国仅50%的煤炭用于电力，剩余50%消耗于钢铁、冶金、水泥等行业以及小锅炉和居民家中取暖等，由于环保技术缺失，后者对环境的影响更为致命。反观美国，绝大部分的煤炭用于发电，在煤炭清洁化上投入了上千亿美元。结果是，美国过去几十年GDP翻了一番，发电燃煤使用量增长了173%，但每度电的主要污染物排放率却下降了89%。因此，中国的当务之急，是加快推进天然气对后50%燃煤消费的替代，不断减少中小企业和居民直接使用煤炭的数量。其次，与其用气电替代煤电，不如加快推进清洁煤发电，例如建设先进的超临界和超超临界火电机组、淘汰老旧落后小电厂、推广煤炭粉碎、气体排放净化以及碳捕获等先进技术等。调整用煤结构，推行清洁煤的全产业链，实现煤炭的集中处理、集中净化和集中清洁排放，将是中国煤炭行业“自我救赎”的关键，其重要性不亚于“煤改气”。

      我认为，中国发展城镇化，中国特大城市和大城市带的建设和有效管理，有利于中国耕地、水、空气的环境治理和环境保护。中国发展特大城市和大城市带，不但不会加剧中国的环境污染，反而更有利于治理环境污染、加强环境保护。中国特大城市和大城市带的建设和有效管理，有利于在长江三角洲、珠江三角洲和东北老工业基地减轻土壤污染，治理和防止镉、镍、砷对耕地的污染，有利于防治有毒食品。中国特大城市和大城市带的建设和有效管理，有利于治理和防止城市对江河湖海用排污口喷倒污水，有利于监管和迁移排污企业，（比如北京迁出了首钢），有利于100%大规模集中处理城市污水，有利于制止农业过度使用化肥，有利于从重从快严厉打击排泄污水的不法企业家，有利于重复利用工业用水，有利于在中国实行全世界最严厉的污水排放、净水饮用标准。中国特大城市和大城市带的建设和有效管理，有利于大规模实行煤改气，有利于监管和从城市迁出钢铁、冶金、水泥企业，有利于彻底消灭小锅炉，有利于彻底消灭各种家庭用煤炉灶，有利于全中国高效节能使用煤炭。总之，对于耕地、水、空气，城市越大越好管，越小越难管。城市越大，越有权威，越有钱，越好管，越容易消灭地方保护主义，使中国成为全世界环保标准最严格、执行最严厉的国家。

 

      这里，美日欧的经验教训，值得关注。美日欧，走得都是先污染、后治理的道路。一百年前，芝加哥有几百个巨型的大烟囱，日夜不停冒黑烟，白衬衣穿出去，几个小时领子就黑了，一年到头，芝加哥的天空都是黑的，特别是不刮风的时候。所有工业污水和生活用水，不经任何处理，排入芝加哥河与密西根湖，今日清澈的芝加哥河与密西根湖，当年污水翻滚。全美国有毒食物到处泛滥。欧洲和日本的污染，曾经更为严重。现在，美日欧，蓝天白云，阳光灿烂，自来水就是饮用水，食物高度卫生安全。美日欧，是怎样从高度污染的地狱变为环境美好的地方呢？大体说来，通过两个途径。第一是把污染企业外移，八十年前从人口稠密区迁出，六十年前迁到日本和亚洲四小龙等地，三十年前迁到中国大陆等地。大部分污染源迁出去了，环境就好多了。第二是严打重罚，保护环境。对不能迁出的战略企业，实行非常严格的环保标准，迫使企业使用高科技的环保设备，使废水、废气、毒品的毒性大为降低、排放量大为减少。

      对中国来讲，第一条路不容易走。如上所述，中国还要长期大量燃烧煤炭。首钢可以从北京迁到山东，但很难迁到国外。中国自己现在大量用钢铁，中国还要向世界出口钢铁赚外汇，现在不可能把钢铁、冶金企业转移到国外。今后几十年，中国都要大量盖楼，中国要用大量水泥，中国不可能把水泥工业迁到国外。为了保护环境，可以考虑逐步禁止中国出口钢铁、水泥，但中国在相当长时间里不可能依靠进口钢铁和进口水泥。第二条路，可以学习，可以超越，可以一部到位。把环保标准定高一点，监管严一点，多杀人，多杀敢于排污的企业老板，消灭地方保护主义，多杀敢于保护本地排污企业的贪官污吏。但是，这个标准，也要订到，让这个行业的中国企业能够生存和发展。标准不能订到，把中国的这个行业消灭了。总之，中国作为后发国家，环境保护比发达国家有更为困难的一面，既要保持经济增长速度，又要全力保护环境。有些能够一蹴而就，有些只能循序渐进。

      就城市规划而言，要划出大体三分之一的绿地。大城市规划，特大城市规划，大城市带规划，先确定建设大外环线，然后确定建设市内高速公路体系，同时规划设计大体三分之一的道路用地，同时，要规划设计大体三分之一的绿化用地。然后留出三分之一盖高楼，而且这三分之一地区的高楼，要挤着盖，绝不许拉开距离盖。这就是中国大城市规划设计的大体战略思路。中国大城市的大部分绿地，可以不种花草，可以主要种树，可以主要不种用来砍伐赚钱的树，可以主要种植高耸入云的大树，比如巨杉、巨松、巨柏、巨榕。百年树木，千年树木。可以参照黄陵，参照莫斯科郊区的大森林，参照美国旧金山附近的优胜美地。

 

      种巨树，有可能根本改变生态环境。远古的时候，河南有猛犸。唐朝的时候，八水绕长安，西安有水军，水军舰船可以从西安行驶到广州。宋朝的时候，从西安到延安陕北高原都是大森林，可是，后来，除了黄陵，陕北高原多数地方成了寸草不生的黄土高原，因为人把树砍光了。四十年前，西安南郊还在耕种相传唐朝传下来的稻米桂花球，有个小品叫《换大米》，当时用来换面的大米中，最贵的大米，就是桂华球。看看黄陵的大树、大树林就知道，北方缺水少树是人为破坏造成的，只要坚持种树，坚持种巨树，持之以恒，假以时日，缺水少树的中国北方，一定可以重回汉唐水草丰茂的景象，太阳出，黄河清。